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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清时卸任南科大校长:钱学森之问答卷上交

添加日期:2014-09-11    点击率:5562    来源:金亚军    录入人:海风

  

导读:91日,作为南方科技大学(以下简称南科大)的首任校长,68岁的朱清时5年任期已满,他向师生、家长三鞠躬,正式告别校长的位置。

朱清时被视为中国教育改革的先锋人物,在他看守南科大的最后日子里,北京青年报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针对外界赋予的惨胜遗憾改革失败等定性标签,他本人倒不以为然。南科大这几年把这些该做的事做成了,是很大的成功5年我无怨无悔

南科大创立之初,朱清时一心想办一所能回答钱学森之问的学校,他提出自主招生、自授文凭、去行政化三大口号,并希望通过学校章程将这些改革注入南科大的基因。自此,南科大与朱清时一直立于舆论的风口浪尖,稍有风吹草动,各种解读尘嚣甚上。首批教改班学生拒绝参加高考(微博)、其后陆续有4名学生退学,3名香港科技大学教授宣布退出,深圳市公开选拔正局级副校长、任命新的党委书记……在这数场风波期间,学校招生方案也由最初的完全自主招生更改为“6+3+1”模式(注:采用高考成绩占60%,南科大复试成绩占30%,高中平时成绩占10%)……

回忆最艰难的时光,朱清时说,一边倒的舆论让南科大几乎翻船

5年后,钱学森之问的答卷已经上交。

最令朱清时自豪的估计要数他的学生们。他曾说过,真正理解他的,正是这些孩子们。今年79日,南科大举行了首次学位评定委员会会议,两名学生分别收到了牛津大学和英国伦敦大学、布里斯托大学的录取通知,决定提前毕业。低调多时的朱清时,甚至主动打电话联系一直跟进南科大动态的当地记者,告知他这一喜讯。

而在201311月,南科大学生战胜来自全世界的204支队伍,在麻省理工学院主办的国际基因工程大赛上取得一枚金牌;在2014美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中,由南科大3名本科生组成的参赛队荣获国际一等奖。

很多师生慕名而来。一名化学系大二学生称,在高二下学期时就已锁定南科大,因为有家人从事教育工作,大家都很认可南科大及朱校长的办学理念,感觉在同一频道。来到校园后,学校基础设施的不完善曾让他产生过一定落差,但他很快被大把的科研机会所吸引。我从大一就开始进课题组,教授是从美国回来的,手把手教你。这在其他学校几乎不可能。

尽管提及改革细节感受时,有学生对学校行政部门的低效小有牢骚,自嘲去行政化变成了南科一梦,但一说到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朱校长,他们的评价是一致的认同与敬佩。有细心学生观察,上学期期末时,68岁的朱校长已经相当憔悴、面容苍老。而这学期回校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我们知道,他在任时其实有很多无可奈何

朱清时自己也曾坦承,高校改革之难超乎他的想象。有时为了推动改革,不得不迂回前进。实干,贯彻于教育改革理念中。上面(教育行政部门)当然是个很大阻力,但对于我们每个人,也要扪心自问,你自己该做到的,是不是都已经做到?

曾经也有一些微辞,比如曾经的志同道合者,抱怨朱校长不善沟通,在学校事务中太过独断。在接受北青报专访时,这位老者一脸诚恳地说,自己此前学者气质浓了些,个人认定是对的,不愿做过多解释。如果5年可以重新来过,他愿意改进与上级领导、同事的沟通方式,尽最大可能减少改革阻力。

没有一个重新来过的5年。朱清时的卸任,让大家对于南科大的未来走向充满猜测。外界期待更为彻底的突围,但朱清时强调,还要等国家教育体制的改革。南科大今后还有好多可能。

91日的新生开学典礼上,朱校长一上场,台下便响起持续的掌声。有在场人士描述称,许多家长在鼓掌过程中站了起来。

朱清时以一首自己抄录于五十年前的诗,结束作为校长的最后一次演讲:未来就在我们身上,我们自己就是未来的种子……永远相信未来吧。

对话

南科大今后有好多可能

北青报:首届教改班有两名学生提前毕业且被英国名校录取,有人评价说这是朱清时卸任前的答卷。其他学生的未来去向呢?

朱清时:首届教改班招了45名学生,有4人退学,4人因学分不够延迟毕业,剩下的37个按正常应该是明年1月份毕业,其中两人已经在今年6月提前毕业。还有一两个学生跟国外大学联系好了,但错过了那次毕业答辩。学生们大多选择继续深造,我也帮忙写推荐信。

北青报:招生之初,有没有担心过他们可能不被社会所接纳,毕竟是自授文凭?

朱清时: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很有信心。因为教育的深层次规律,不是教学大纲、课程设置决定一切,而是学生要通过实践在研究中学习,培养创新能力。

首批提前毕业的两个学生,他们的经历就印证了这一点。你看,国外大学并不在乎这个学校刚创立,在乎的是学生到底学了多少东西。

北青报:所以国外学校并不在乎文凭是否由教育部(微博)颁发。

朱清时:全世界大学的学位都是学校自己颁发,只有中国,国家统一颁发学位,也就是给大家一个大锅饭。办的不好的学校,只要卖文凭就行了。这就造成有些高校根本没有内涵、水平很差,但是照样可以招很多学生。为什么呢?因为大家是花钱买这个文凭。

这就是我们南科大改革的一个焦点问题自授文凭。我们为什么敢做、要做?因为这件事是中国教育必须要走出的一步砸烂大锅饭。首届教改班虽然人数不多,但代表的方向是中国教育改革必须要遵循的。这部分学生是中国教改的先行者。

北青报:这个称呼之前外界多用来评价你本人。

朱清时:我觉得他们比我更适合这个评价。我是一个老院士,不像他们还有那么长的路,要勇敢地用自授文凭走一辈子,所以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北青报:几年下来,能感受到教改班同学与其他高校学生的区别吗?

朱清时:感受很清晰。孩子们都跟我说过,原来的同学羡慕他们所经历的,而且有些就读国内顶尖名校的同学直言,他们能跟老师一起做研究的几率是千分之一,很羡慕南科大的师生比。在我们这,每个学生都可以跟老师做研究。

北青报:可我也注意到,今年南科大计划招生人数从去年的325人增至610人。扩招规模不小?

朱清时:我们是公立学校,由深圳市政府财政支持,所以必须要搞好边界。市政府要求办学要有一定规模效应,所以我们充分发挥现在资源,同时牢牢把控师生比。我们希望,一个老师不要带超过8个学生。

北青报:不怕你之前所提倡的精细化教学效果会打折扣?

朱清时:这5年是没有,今后就看怎么发展了。南科大今后有好多可能。

北青报:比如呢?

朱清时:现在还说不清楚。

如果章程能写好,南科大的基因更固定了

北青报:之前外界有一种担心,怕你卸任后南科大前途不明,甚至可能回到原点?

朱清时:完全回到原点不可能,因为南科大的基因早已经形成,基因要改变是很难的。我举个例子,其实办学最核心的一个是教师招聘,南科大的招聘就跟其他学校不一样,首先是薪酬与国际接轨;其次,每个教授都有启动经费,可以组建自己的研究团队,优秀人才特别是年轻教授都愿意来。这个招聘办法是南科大的基因,往后谁都改变不了。

选拔学生也一样,“6+3+1”录取的学生起点很高,平均高考成绩达到985学校中上水平,这种模式今后也不可能改变。教育部允许按照这个模式提前招生,不这样招,哪有理由进入提前批次呢?如果不在提前批次,那南科大究竟是一本、二本还三本,也不好界定。

基因不错,师资与学生又有保障,办好一个学校就有保障了。

北青报:那章程呢?您曾说过,任期内没有形成南科大章程,是5年来的最大遗憾。

朱清时:如果章程能写好,南科大的基因更固定了。但章程就像立法,每个条款都需要经过实践证明成功,才能够取得共识写下来。直接搞个章程,且写好后没有任何争议,那不算改革,也就没有意义;如果章程要涉及管理体制上的改革,那首先需要各方达成共识,需要有实践成功的经验。所以章程很需要时间,五年、十年太短。但现在,已经为写好章程开了个好头。

北青报:哪方面?

朱清时:管理体制方面。学校在去行政化方面有很多变化,比如我们是唯一用理事会治理模式的公立大学;再者,南科大目前干部划分为两部分,学术干部如系主任、书院院长、研究所所长等业务岗,都是没有干部级别的,由校长提名、在校务会上任命。只有管理干部即党政干部,仍然按照党委任命。这是南科大管理体制上的另一大改革。这5年,学校已经形成教授治校的文化与氛围。

北青报:可根据高等教育法,现在仍是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党委、校长与理事会的理念发生冲突了怎么办?

朱清时:他们都有各自分工,都是校领导。比如教务长主管教学,其他副校长就不管教学领域,也没有冲突。如果有人认为有行政级别的副校长比教务长要高一级,那就是他落后的观念。

北青报:回过头来看,该如何处理三者关系?

朱清时:这是南科大改革中最难的一件事。因为中国高等教育法规定,高校实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如刚才我所说,干部管理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把党委书记与校长的职权划分清楚,校长的校务委员会管理学术干部,党委管党政干部,这就是我们做的尝试。

国家的教育体制如果没有改进,光是一个学校去行政化是不可能彻底的

北青报:关于南科大去行政化改革的成败,外界论断似乎比较悲观。

朱清时:去行政化是个很复杂的过程。国家的教育体制如果没有改进,光是一个学校去行政化是不可能彻底的。所以去行政化,我们说的第一就是干部管理,做好党委与校长职权的划分,学校形教授治校的文化。

我们在学校的小范围内,能够做的都做了;如果还要做得更为彻底,那要等国家层面的改革带动。高校去行政化已经写到中央的改革决议里了。要有大的进展,只有等中央部署然后一步步来做。

北青报:所以说南科大也要等待?

朱清时:对,要等。道理很简单,如果上级用行政化手段任命校长或党委书记,被任命者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只能对任命的人负责。所以还是要等国家把校长、书记的任命方式改革了以后才行。南科大改革其实最早、最关键的一项是校长的全球遴选,而非上级组织部门直接任命。遴选校长,是学校改革历程中最重要的起点,这点做到了,才有了后来的南科大。

北青报:一路走来,你对去行政化改革的最大感触?

朱清时:改革很难,涉及到很多规章制度甚至法律法规,但最难的是,需要一批参加实践的人。去行政化,最关键是人的观念。学校运作不完全按照谁的官儿大,就谁说了算,而要按照谁掌握办学规律,谁说了算。

我之所以被选为南科大校长,是因为我在中科大当校长时所做的事。当时,上级领导等各方面都要求学校扩招、建新园区。地方都想拉动经济,但我就想着要对中科大负责,扩招后,如果教师没有增加,中科大的就会被稀释了。所以我坚决不做这些。

南科大遇到很多困难,最深层次的原因其实是缺少很多志同道合者愿意这样去做。如果各个岗位上都是这样对职务负责的人,去行政化就很容易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每个法官都坚持依法判案而不是按上级指示或打招呼,中国的司法大环境就会比目前好很多。

在中国的教育领域,如果每个校长都对自己的职务负责,过去一二十年教育走的那么多弯路,就可以避免了,对吧?

北青报:就像你在中科大当校长时曾说过的,我们都是坐在火车里的人,突然发现火车走错方向了,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跳车

朱清时:其实很多人都明白这么做是对的,但是大家都喜欢合群的人。不合群的人是会被孤立的,别人会认为你要么太幼稚、要么太固执。

北青报:那您为何选择了改革,跳车后不怕被孤立?

朱清时:我是科学家、学者。当初45岁就做院士,后来做中科大校长时,很多老科学家都劝我说,你不搞科研而搞行政,太可惜了。所以我当中科大校长时就有一个很强烈的观念:我做校长,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要对职务负责。如果不能继续做校长,正好可以回到科研生涯中去。所以我没有担忧,随时准备卸任。

当中科大校长时最难也是我当南科大校长时想做得最好的,就是保住学校特点,而不完全按照谁官儿大,谁说了算。

北青报:现在回看,南科大5年中,最艰难的是哪段时光?

朱清时:最难的就是我们首届学生抵制高考事件那会儿。当时很多人指责我们,认为我们对学生不负责,舆论也一边倒地批评南科大,我们几乎要翻船。其实当时我是有信心的,我们的学生,能得到很多在其他高校得不到的东西。

为什么中国的教育搞不好,关键就是教育行政部门权力太大了

北青报:在你看来,中国教育改革的最大阻力是?

朱清时:上面(教育行政部门)当然是个很大阻力,但对于我们每个人,也要扪心自问:你是不是做到了你该做到的?比如其实大家都明白教学评估那样搞不行,但是上边有要求。如果你坚持,最多是校长被免了。我当时能够那样做,就是不在乎这个校长职务。但是很多人在乎啊,他就没有得罪上司。

北青报:你形容过自己只是深圳市的保姆。既然卸任了,如果现在深圳市市长坐在你面前,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朱清时:这个……现在就不说了吧。我会跟新校长私下沟通,之后看是不是由他再向上反映。

北青报:那如果现在坐在您面前的是教育部部长袁贵仁,关于教改想对他说点什么?

朱清时:中国现在发展的关键,是我们的教育一定要能够培养一大批创新能力强的人才。钱学森之问就指出了中国教育最尴尬的一个问题我们的教育规模世界最大,国家花的钱、青年人付出的代价,比其他地方都高。但是到头来却发现,培养不出来具有创新能力的人才。再这样下去,中国的复兴就没有希望了。所以,教育部部长应该有这种责任感对中国教育按照培养创新人才的方向做大手术。否则,我们以后就对不起子孙后代。

南科大正在尝试的,就是我的改革建议。自主招生、自授学位都是中国教育面临的问题。如果不做好,怎么培养创新人才?这两点做好之后,最核心的还是做很多教育改革。

举个例子。很多人包括教育部官员都认为,国家的教育行政部门将每个专业的培养标准化,是天经地义的。开什么课程,教学大纲都规定得清清楚楚,教育部还强势地用这个来检查各个学校。

北青报:教学评估?

朱清时:对。这样带来的结果是,国家凡是计算机专业的学生,知识结构都一样,你擅长的别人也擅长,别人不行的你也不行。太标准化了。我们的学生就像工厂产品一样,按照一个设计图,做成一个模样,丧失了多样性。

中国教育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趋同,太标准化。在中学阶段最明显了,你看,要学什么知识点,大纲都规定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中国的教育搞不好,关键就是教育行政部门权力太大了。中国大学其实都是弱势,教育部规定的,不能不做。

教育改革要去行政化,行政部门不能太强势,比如教学评估,它的坏处就是用行政的手段强化标准化,让大家都做一样的事。制定者是出于好心,但干了最大的坏事。可能教育部认为,如果评估不卡住,学校乱办学,所以就利用权力推动这个评估体系,但也抑制了个性发展,让学生的知识结构同质化,没有创新能力。

再好的东西,都一个样,也就完了。好比一片森林,都说松树最好,便全种松树,那森林也完了。一个最有生命力的森林,是什么树都有,什么草都有。互补,才有生命力。

中国教育最大的难题在于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懂教育,然后对教育都不敬畏。就按自己认为对的方向管理、改革。只要领导一换,就要折腾一番。

5年我是无怨无悔

北青报:话题再回到南科大,新校长何时到任?

朱清时:这个我不知道。理事会正在加紧进行,大家都希望在10月份到位,所以我在这里,再看守到9月下旬。希望新校长选好了就交接。我也就该离开这了。

北青报:您希望继任者在哪些方面的改革能够有突破?

朱清时:希望他坚持南科大改革的基因,把改革进一步推进下去,特别是坚持培养创新人才的探索。希望他有比我更高的学术声望、更强的工作能力,能把南科大带得更好。

北青报:假设时光倒流至2009年,还会到南科大当校长吗?

朱清时:这5年对我而言,是非常宝贵也很重要的经历。如果从2009年从头做起,我想我还是会来。这5年我是无怨无悔。

北青报:有没有一些东西可能会改进?

朱清时:与上级领导、同事的沟通方式会改进。我是学者型气质的人,不太善于跟领导、同事深入沟通,不善于在人际交往中勾兑,把很多事情摆平。我只是善于犀利地发现问题,坚持把认为正确的东西往前推进。如果重做5年,我应该学得更好,会尽最大可能减少改革阻力。

北青报:为了减少阻力,有没有一些方面从开始就会选择妥协?

朱清时:不会的,要妥协还叫改革吗?

北青报:通过观察您以往在媒体上的言论,我发现您本人好像不高兴被媒体贴上惨胜遗憾堂吉诃德等标签?

朱清时:那些东西都是很表面化的,我不高兴被很简单地定型。堂吉诃德是在做一个历史已经淘汰的东西,而我们现在做的是历史发展必由之路。遇到困难是一样的,但本质是不一样的。自主招生、自授文凭、去行政化当然没有完全实现,但其实还是成功的。南科大从零开始,到现在的良性发展,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我很反感把给自己打60这些话放大,很容易误导别人。你让我给自己打分,我当然打低分了,60分其实表示及格。我希望通过媒体把南科大真正想做什么、做成了什么说清楚。

北青报:用一句话该如何总结南科大这几年?

朱清时:南科大这几年把这些该做的事做成了,这已经是很大的成功。

/本报记者 孙静 实习生 宿涵程(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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